一口涼氣！梔衫榴裙的餘斯念，眉梢驀地一跳！若她冇料錯的話，“那人”很快就要出現了！果然——瞬目間，長虹貫日，一道七彩霞光直鋪雲台而上！英才卓犖的掌教真人首徒——衣袂翩翩、踏虹而來，溫柔地舒展雙臂、接住驚栗不已的孩童，憐愛的神情依稀可見……“時菅。”春池微瀾，悄然彌蕩……餘斯念泅渡在洶湧跌宕的思潮裡，彷彿聽見一聲聲秘不可宣的私語，喁喁而歎，幾欲沉溺其間。“……”她果然是穿進了自己未完成的遺作，頂替掉...-
“……”
果然還是，什麼都瞞不過師父的法眼……
時菅悔痛地想。
片刻之前，“曳光鞭”的異動那麼明顯，在場諸位真人縱然什麼都不說，可是師父那裡，又豈會輕易矇混過去？
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嗎？
隻是這一步一旦踏出，咫尺天塹，再難補救……
時菅留戀地望著那個靈動的倩影，久久無言。
“……”
縭黛真人輕聲一歎，“時菅，非我執意逼迫於你，更不是真的要你去傷那孩子，而是……你可記得自己兩百年來勤學苦修為的是什麼？”
“……”
時菅茫然自失，頹然跪在雲端，垂頭聆訓。
“你初學‘曳光鞭’不足百年，便可直抵三重境界！為師從前怕你驕惰，不曾親口告知於你，你可知，這是近千年來無人可破的神速？！就連為師當年也要遜色許多！”
“師父……”
時菅動容，心頭一股酸脹漸漸漫散開來，這才後知後覺縭黛真人一片苦心。
但聽縭黛真人語帶不忍，“可歎其後百年，你一直耽留於此，再無進境。為師雖然望徒心切，可也不願迫你太急，若不是今日，你舉措失當，同心法器先一步泄露了你對那孩子的……為師也不會出此下策……”
“！”
時菅腦內警鐘大作！
“也罷，修行隨心，旁人無法勉強，”縭黛真人似已經改變主意，語調亦重歸往日平和，“菅兒，你莫怪師父插手此事，為師今日助你到此已有越界之嫌，剩下的路，你可自選，不必急在一時。若你執意不願，這便罷手回來吧。今日之事，實乃為師意在助你看清本心罷了……”
“本心……”
時菅沉吟，抬眸凝望滂沱暴雨中慷慨而歌的餘斯念。
“要怎麼去證明？要怎麼去冷靜？要怎麼做才能夠把你忘記？深愛過的你……”
他從未見過這樣特立獨行的少女，轉眄流精、皎若朝霞，他很難解釋對她的種種關注，就連神器“曳光”也未能免俗。
可是他……真的要這樣繼續下去嗎？
擇道信誓，言猶在耳。
既然要立誌修仙，匡扶正義，有些俗念，便不得不捨棄……
時菅顫抖地撫過掌中“曳光鞭”，清晰而沉痛地感受到它正一節一節冷鬱下去……
“就讓這大雨全都落下！就讓你看不見我臉上的掙紮！都結束吧！說心裡話！那個最自私的人是你嗎？”
“是，徒兒，好像知道該……怎麼做了……”
時菅喃喃自語，任由餘斯念吼出來的歌聲隨暴雨斷續傳入耳際。
時菅近乎貪戀地凝望餘斯念最後一眼，緩緩閉上含憾雙眸，而後起身倨立、繞腕屈肘，生生撕除心頭慾念，冷硬地投出第三鞭——
烈火燃雷！
純金色的閃電，不含一絲雜質，鑠金穿雲，流光奪目！
“空——”
九天雲雷驚慟，雨瀑似淚滂沱！
天地頓時被浩然之氣圍攏，罡風烈烈，蕩掃九淵！
世尊有言：不見道者，譬如致手攪澄水，難睹其影；
愛慾交錯，心中濁興，如逆風執炬而行，必有燒手之患！
淨心守誌，意馬莫縱，愛慾垢儘，道可見矣！
“曳光鞭”第三重——當舍愛慾，不如斷心！
“時菅！”
儘管縭黛真人一直密切關注此間動態、在時菅抬腕的那一刻便已及時丟來一個護身法咒護住餘斯念心脈，可就連身為授業恩師的她，也不曾預料，這一鞭的威力……豈止從前百倍！
“……”
縭黛真人喜憂參半，喜的是自己的愛徒終於不負所望地突破了；
憂的是，可憐的餘斯念成了無辜的墊腳石！
餘斯念至此再無餘力躲閃，隻能任憑光鞭厲撻其身！
“轟——”
燃雷轟頂，濃雲恰被白金閃電掀開一角，露出潛藏其後的時菅，瞬目而立，手背青筋暴起，掌中“曳光鞭”猶帶餘威、火花四濺！
雖則隻有一眼，餘斯念卻彷彿曆儘雙生，看懂了一個天大的笑話！
嗬，果然是他，我早該猜到的……
誰家閃電會閒到變色啊啊啊！！！
餘斯念嘔出一口鮮血，失足從雲階上跌落！
“餘瑊玏！”
“餘姑娘——”
千丈之下，一片嘈雜，可歎餘斯念什麼都聽不清，唯覺耳畔厲風呼喝！
順著雨瀑仰麵墜落，餘斯念忽然漫無邊際地想：今日的風雨可真大呀……”
雨幕深重，罡風翻攪濃雲，時菅的身影在餘斯念視野中若隱若現，他始終閉著眼，彷彿不忍卒睹這血腥場麵似的。
“存在的平行時空裡，冇有海洋，冇有陸地，隻有不間斷的雨季……都要付一點代價，會後悔嗎？會懷念嗎？……眼淚是心疼嗎？”
餘斯念眼眶發酸，執著地在心中哼完剩下的旋律。
“懦夫，哈哈哈，膽小鬼——”
餘斯念揚手指天，縱聲譏誚，“時菅，你打死我都不怕，居然不敢睜眼看我？！”
“……”
一念三千，百界千如。
第三擊斷心，投鞭既出，舍欲絕念，百年淹蹇滯礙，如今一朝穴竅洞明，扶搖直上，直抵境界——
第！四！重！
周遭的一切在時菅眼中早已形若無物，他能感受到那種蓬勃的力量在體內縱橫生長，肆意遊走，勃發衝撞！
那種筋脈被強力沖刷、百骸被煥然滌盪的感覺，實在是太美妙了！
那是他渴望已久的力量，是他畢生汲汲所求！！
時菅漸漸被那如山似海的洶湧澎湃搖盪蠱惑，貪婪地汲取雲天精粹、日月光華，胸腹逐漸臌脹充盈，虎口悄然迸裂，殷紅的鮮血自關竅汩汩流滲，早已忘卻體膚之痛似的，依舊瞬目而立，興奮到甚至意識不到自己正顫抖著手腕，不受控製地揚起第四鞭！
“曳光鞭”第四重境界——
生殺予奪！
一鞭定死生，陰陽兩分判！！
“時菅不可——”
縭黛真人斷喝甫出，一道如電赤影翩然已至雲巔！
餘斯念漆黑的瞳仁裡倏然映出一道剪影，快得來不及分辨，她吐出口中瘀血，視野陷入迷離……
我這是快死了嗎？
餘斯念渾渾噩噩地想，真奇怪啊，這種感覺，明明不久前才體驗過的，居然這麼快就忘記了……
餘斯念努力睜大眼睛，想在死之前最後看一看這個才闖入不久的世界。
可惜雨太大了，到處陰沉沉的，並冇什麼可觀。
餘斯念遺憾地泄了氣，任由雙目漸漸合攏，直到視野儘頭重新闖入一團模糊的赤色！
那是什麼？
餘斯念用力睜開眼，感覺自己的眉心好像被什麼隔空觸了一下似的，識海“嗡”地一響，一種異樣的感覺倏然擴散——
“你是何人？”
餘斯念聽到一個悅耳的聲音在問，卻又平靜得冇有任何壓迫感，彷彿可以不用回答似的那麼安全。
餘斯念坦然地沉浸那種感覺裡，喃喃自語：
“我是誰……是啊，我是誰呢？餘斯念？不，真正的餘斯念早已經死了，非但身死，連心也死了兩次。現在的我是誰？”
“餘樂簡？當然不，她並不是真正的我，隻是我從前的一廂情願。我是誰？或者說，我想成為誰……恐怕現在，都不重要了吧……”
餘斯念自嘲地笑，渾然不覺淚水已然滑落臉頰。
“片刻之前，我想成為餘瑊玏，想參加仙考，想緊緊抓住上天給我的第二次機會，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好好活下去，可是，我的願望好像破滅了，我愛的人並不愛我，愛我的人卻要因我抱憾終生……”
餘斯念忽然想到什麼，用力抓住那團熱烈的赤色，“你是神仙嗎？可不可以在我死之前，幫我完成一個心願？”
餘斯念生怕那團赤色的影子是自己幻想出來的，恨不能手腳並用、整個人都纏上去！
“答應我吧，幫我照顧好我的母親，跟她說對不起，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，現在我後悔了，我想回到她身邊，告訴她我很愛她，我非常非常想念她，讓她不要太想我，照顧好自己，我，我會努力投胎，下輩子再作，作她的，女（兒）……”
雨霽雲散，霞光煥彩，漫天綺華流散，雲階重序對攏，直鋪九天！
重重珠玉簾幕，分序輕開，雲台頂端從無到有，漸漸浮現一尊金鑒！
“啊！雲台又出現了！真的是雲台！你們快看——”
“誒，怎麼回事？最後出現的那是什麼？怎麼忽然被霧擋住了？”
“上麵到底發生了什麼？”
“餘姑娘！餘姑娘——”
“安靜，安靜！”
考生群內亂成一團，是連筠鶴真人都無能為力的程度。
可惜，還未說完就已經暈厥的餘斯唸完全錯過瞭如此震撼的一幕。
“……”
雪發朱衣的神明抬手，將纏在餘斯念青絲間的瀑發輕輕抽離，衣袂間紅痕駁雜，早已分不清血淚。
瑞靄嵐霏重重，半隱前情種種，地麵上的考生並不知曉雲間究竟發生何事，一味呶呶而動。
然，與此相反，監考席上卻是一片離奇的靜默。
“……”
仰觀全程的諸位真人，麵麵相覷，久久失言。
好半天，“錦陽峰”的“昀璋真人”，號稱諸位真人中、最心直口快的那一位，勉強找回驚走的遊魂，磕磕絆絆地，說出了所有人心**同的那一句——
“雲台金鑒，千餘年來從不曾開！仙尊剛剛，是為那孩子……破例了吧？！”
……
-有人行差踏錯，後悔終生……”筠鶴真人視線越過餘斯念，注意到監考席上的縭黛真人給他遞了個眼神，這才沉聲做結，“此番試煉，前路未卜，爾須謹記‘赤誠’二字……”筠鶴真人的話音微妙停頓了一下，餘斯念冇能及時察覺，滿腦子想的都是——通關之後，怎麼樣才能遠離時菅，不拜縭黛真人為師呢？“或許一切尚可挽回……”“啊？”餘斯念不小心走神了，冇注意筠鶴真人具體說了些什麼，下意識反問，見筠鶴真人麵色似有不豫，心虛一笑，...
